【德普水仙 树莓公寓dlc】魔盒 Part.1

★弃权声明:我不拥有这里的任何非原创角色,他们所有人都属于每一部作品的导演编剧、部分角色的原型人物以及现实中的约翰尼·德普先生,并且在此向真实事件改编的角色们的原型人物道歉,冒昧借用了你们的名字与部分特征。

★普脸角色关系为cb友情向,如果你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观,请阅读合集第一篇文章。

★警匪组和特遣队的合作,特遣队参与比较少。

⚠️Warning:有点猎奇;校对比较随便,错别字和bug归我;因为它实在太长了,所以我不得不分两部分讲这个故事。

★这篇文章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需要等待小朋友们睡醒👉🏻👈🏻

“♬”中间的是唱词,也就是说,在这篇文章里出现这个符号就是陶师傅在唱歌😗🎶

时间线:最近久违地接到了一个非人生物剿灭任务,但这背后似乎另有隐情。

关键词:合作调查,只打了字数占比较多的作品tag。

有无配对:一点道格/汉森、艾尔/桑德兹提及

Summary:有时候,未知是最恐怖的东西。

▼正文▼

  对洛杉矶警局来说,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黄昏罢了。

  暖橙色的光线被百叶窗分割成一条条,慢吞吞地滑进办公室,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景物的动静而轻轻摇曳着,投在堆放的文件和几乎落灰的打印设备上。这是个独立办公区域,只不过它的主人正趴在桌子上雷打不动地昏睡。按理说,在忙碌的春季,没有任何警员会像这样懒散——除了艾柏林侦探。这也是他本周以来唯一一次坐在办公桌前,从周一到周五都没人找见过他的影子。

  本来今天是他一如既往打卡凑数拿底薪的日子。但是当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两组脚步声移动到他面前,唤醒无果,接着劈头盖脸的一巴掌之后,一切都瞬间换了个走向发展。

  “加得力警官,我不是告诉过你四点到六点半不要来敲我的门...”

  “很不幸,是汉森和克莱恩。”当他听到与自己相似的发声方式时,艾柏林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揉去满眼的困倦:“下班时间来找我干什么,你们有人值夜班吗?”

  “我猜又是伊卡布。”他瘫在皮革靠背上冲眼前的两位同事微笑,然后在汉森准备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把水泼到他脸上之前,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好好,礼貌的先生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没人值夜班,但出问题的确实是伊卡布。”汉森随意坐到老艾的办公桌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绿植叶子。那棵植物估计一直都是胖胖在帮他浇水,艾柏林自己来的话,估计会用整杯苦艾酒烧死它,“我下班之后没什么事做,刚好伊卡布打电话说他要来找你...我就陪他来。”

  “你不跟道格出去逛了?”

  “啊?”汉森愣了半秒,居然在回忆道格是谁。这期间艾柏林看到伊卡布一如既往地将双手背在背后挑着半边眉毛,注意力没在任何人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道格昨天得了重感冒,我帮他跟福勒请了两天假。”

  “你传染他的?”

  “这是重点吗老艾?”汉森再次抓起那只马克杯,艾柏林咳嗽一声,拽了拽领带迅速朝伊卡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事情是这样。”伊卡布哽了一下,从嗓子眼里挤出些不明所以的呜咽,总算发出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于是汉森给他递了一颗桃味润喉糖,“我刚刚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

  “嗯,我记得你很久没用邮箱了,继续。”艾柏林低头打火,点起一支闻上去稍微温和些的香烟,没有阻止汉森去摆弄他的苦艾酒和玻璃杯。

  “不,是纸质邮件。”伊卡布摇头时,梳到脑后的刘海散下来了一缕,随他的动作晃了晃。接下来他将手中的提箱放在桌上,然后翻出他经常抱着的那只写满科研项目的黑皮笔记本,“我把它带来了。”

  他从笔记本夹层里抽出一个薄信封,艾柏林和汉森凑过去看到那是羊皮纸,火漆蜡封口上印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有些复杂,但不像某个家族或地区的标志。

  “今夕是何年。”汉森惊讶地喃喃道,“居然还有人在用火漆蜡给信件封口。”

  “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艾柏林撑着半张脸,拿烟的那只手懒洋洋地敲打着桌面,“斯温尼就一直用火漆蜡。”

  “他还经常不开电灯,只点壁炉。”伊卡布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陶德在壁炉前沉着脸磨剃刀的景象,他甚至能听到磨刀石或皮带被刀刃蹭得呲啦呲啦响。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有些发颤,于是用力掐了一下食指指节,“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他的生活方式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可以直接说‘我很害怕’,没关系。”艾柏林呼出一阵烟雾,靠回椅背上发出吱呀声,然后仰起头简单地舒展了下身体,“信的内容是什么?相信我,单纯盯着火漆印看是找不出任何线索的。”

  “一小段话。”汉森翻了翻眼睛,没理会老艾的阴阳怪气,他在伊卡布拆开信封之后贴在同事身边迅速浏览了一下那张米白色的纸,“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寄给伊卡布了。”

  “嗯...给你们念一下吧。”伊卡布清清嗓子,将手中的纸张抖了两抖拿到眼前,汉森和艾柏林跟随他的动作扬起脑袋,“亲爱的克莱恩警官:”

  “冒昧打扰,我是来自南加州蝰蛇实验室的生物研究员鲍德温·休。我在实验室着手进行宇宙生物繁育创造工作,近期我的实验成果不太成功,发生了一些麻烦事。因为管理局与我关系不太融洽,所以我一直在寻求管理局之外的帮助。我也尝试驯化或和平销毁这个实验品,但并没有成功。如今,事态已经逐渐开始向严重的方向发展,我无法保证它不会造成更多破坏。上一位帮助我的人给了我您的工作单位地址,所以现在我写这封信件给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如果您愿意接受我的委托,请在收到信件的次日下午十四点钟在洛杉矶浆果大道47号与我见面,那是一个开设在书店二楼的咖啡厅,我们将展开...”伊卡布突然皱起眉,辨认了一会才接着读下去,并对自己刚刚的动作给出了一个相当令人无语的解释,“...我们将展开探讨更多相关线索。刚刚看串行了。”

  “...他让我感到怀疑。”空气安静了一会,艾柏林缓缓开口,“首先我们没有听说过南加州蝰蛇实验室,其次,这么严重的实验错误,居然没有任何媒体进行报道。”

  “我查了...是有一个叫蝰蛇实验室的地方。”汉森低头划着手机,然后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但是...这个实验室的定位显示在密西西比州。”

  伊卡布转头看了眼汉森的街景地图,然后低头拆开那颗润喉糖,眼睫低垂,轻轻颤动着:“如果是密西西比州,为什么不叫密西西比州蝰蛇实验室?”

  “而且我们也没接到过相关的报案。”汉森转过身靠着桌沿,像是活动许久没润滑过的老机器一样活动手腕,“至少我们部门没有。”

  接下来,空气中又浮现出一阵无言的寂静,连飞鸟掠过窗棱发出拍打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伊卡布拧着眉头一字一句地重新浏览那封信;汉森紧盯着条纹墙纸的隔断;艾柏林将烟蒂掐熄在烟灰缸里,白色的烟雾从尚未燃尽的余火中升起,在他指尖转着圈。

  “我需要找个人跟我一起去。”最终,伊卡布打破了沉默,“你有时间吗,汤姆?”

  “我明天有交换会。”汉森用食指敲打着桌面,“道格不在,茱迪和哈里把烂摊子扔给我了...老艾?”

  “他不行,他明天要陪德普先生去办刚更新的反馈协议手续。”伊卡布掰着戒指,艾柏林在烟雾缭绕中点头:“试试找其他人,最好是个机灵点的。”

  “桑德兹。”汉森拍了拍伊卡布的肩膀,后者被这个动作以及这个名字吓得一激灵,“中情局探员,一定很有谈判经验。”

  “他不是被解雇了吗。”伊卡布详装镇定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们不能找...”

  “乔治?他甚至算不清账单。”

  “迪林杰?他在这方面没多大耐心。”

  艾柏林和汉森分别给伊卡布分析了警匪组其他成员的局限性,最终老艾总结:“让桑德兹跟你去最保险,事态失控的话...桑德兹不允许失控。”

  “在任务正式开始之前,也别麻烦其他组的人。”汉森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飞机模型开始玩,摆弄它的螺旋桨,“说定了?”

  “你真的很有责任感。”伊卡布干咳一声,然后他得到了来自汉森警官的一个明媚微笑。伊妹觉得怪尴尬的,于是转身面对艾柏林,不自在地动动嘴角,“那么...我拒绝也没用。”

  “你知道就好。”艾柏林冲他点点头,“有什么进展回家再说,我得在这熬到八点钟。”

  “白拿底薪,真好意思。”汉森拿桌上的一支钢笔敲了敲艾柏林的脑壳,接着扔下那支笔拍着伊卡布的后背将他推出门去,“走吧,今天可以坐我的车。”

  

  “你他妈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没告诉过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操,现在我觉得你把我带来了一个高卡路里健身房。”桑德兹被一只空椅子绊了一下,本能地抓紧了伊卡布的袖子,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无论伊卡布如何肢体暗示他小声点,他都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哪个位置?我发誓,我环绕南美洲走过的路都比这要短很多。”

  “能不能消停会?”伊卡布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现在所有人都在朝我们这边看。”

  “瞪回去,眼睛不会用可以捐给我。”

  “没时间管那些。”伊卡布拖着桑德兹来到一张咖啡桌前,然后辅助桑德兹简单学习了一下四周的构造,同时和他一起坐下,“跟我的计算没多少差别,还有十五分钟整点。”

  “真够精打细算的。”桑德兹冲伊卡布的声音笑了笑,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所以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咖啡厅。”伊卡布翻出笔记开始寻找核对着什么东西,“我们要见一个实验人员。”

  “那可太棒了,我没法保证在没有猪排的情况下能否正常发挥。”桑德兹打开皮包从里面拽出一条仿生义肢,将它的断面吸附在左肩上,伊卡布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做这些,“别愣着不出声,帮我盯一下他有没有来,呆子。”

  “你没必要这么...”现在桑德兹从衬衫内侧抽出格洛克(伊卡布想知道那玩意在里面会不会硌得慌),咔咔两下上了膛,枪口对着他室友的脑袋,挑起半边眉毛,“好吧,是有必要。”

  “Good boy,now you’re thinking.”桑德兹温柔地一巴掌呼在伊卡布鼻梁上——对天发誓他只是想揉揉伊卡布的头发——将持枪的左手藏在桌下,“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他开几个心眼,别想拦着我。”

  伊卡布翻了翻眼睛,没发表任何意见。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很漫长,午后的阳光从咖啡厅的玻璃窗子外面照进来,烤得人身上暖融融热乎乎的,空气中飘着研磨咖啡豆的焦香,春天似乎真的已经来了。伊卡布撑着下巴盯着米黄色瓷杯有些昏昏欲睡,咖啡和方糖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令人清醒的作用。事实上他已经开始要睡着了,直到桑德兹突然掐了他一下,他才吃痛地叫了一声:

  “干什么!?”

  “我听到脚步声了。”桑德兹懒洋洋地回答,“高抬贵眼替我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实验员?”

  伊卡布将目光从自己的摩卡咖啡上拔下来,转移到楼梯口处,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从那边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老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纵横的沟壑肆无忌惮地在他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上蔓延。他右手拎着一只把手镀银的拐杖,却看不出需要拐杖辅助走路的样子,因为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健步如飞地来到了桌前。

  老人冲他们两个微笑,拉开椅子坐下来,伊卡布看着他做这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要跟他见面的那个实验员。

  “请问哪位是克莱恩警官?”老人吐字清晰,谈吐斯文,看上去慈祥又随和。但伊卡布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令人不适的怪异感,并对此感到很好奇,于是迅速回应:“是我,我是伊卡布·克莱恩。”

  “哦,这么年轻,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面对莫名其妙的夸奖,伊卡布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因为他余光瞥到桑德兹嘴角上扬而且不是假笑的样子(是蚌埠住了的样子),然后听老人继续说下去,“我是鲍德温·休,你一定读过我的信了,这位是...?”

  “呃他是我的朋友...”

  “谢尔顿·杰弗里·桑德兹。”桑德兹朝鲍德温的大致方向伸手,脸上挂着个友好又迷人的微笑,“不用太拿我当回事,我对你们研究的东西一窍不通且没有兴趣。”

  “好的,谢尔顿...”

  “叫我桑德兹。”

  “他习惯有人这样叫他。”空气开始燃烧,于是伊卡布迅速用他那寥寥无几的语言组织能力打圆场,“如果叫谢尔顿,他会反应不过来。”

  桑德兹没说话,但是眉头舒展开了一些,抬手轻轻正了正墨镜。

  “好的,总之很感谢你们可以帮助我...我想知道,桑德兹,你为什么在室内也戴着墨镜?”鲍德温看上去很好奇,或者说,对桑德兹的外观而感到好奇,“你完全可以把它摘下来。”

  “哦,我们不妨称它为...保护。”桑德兹撑着下巴,脸冲着鲍德温声音的方向,仍然保持那个笑容,墨镜闪着光像是在眨眼睛,“我的眼睛很脆弱,需要遮光。而且,这个问题完全,彻底偏离了重点,你不觉得吗?实验员先生?”

  “是的,谢谢提醒。”鲍德温的眼神里面似乎埋藏着怀疑的情绪,伊卡布不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不太对劲,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也许并不好交涉,“在信中提到了,我创造了一个人造生物,但不算非常成功。”

  “具体为什么不成功呢?”伊卡布翻开他的笔记本,翻几页就抬眼看看鲍德温,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像在审视他,“首先我坦白告诉你,先生,近两个月内,我们没有看到过任何危险生物伤人的报道。”

  “我作为警察也没有接到过相关的报案。”停顿之后,他补充。

  “...”鲍德温沉默了一阵,期间将眼镜摘下来抹了抹脸又戴上,看着窗外不知在寻找什么。最终在伊卡布准备提高声音重复一遍之前,这位疑似耳背患者终于答话了,“这就是最大的麻烦...因为除了我自己以外,前往实验室的...接触到它的所有人都...”

  “被那东西杀了?”桑德兹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起伏,尽管依旧是那个有些哑的,甜腻腻的说话方式,“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相信你不是编的,因为你这属于做梦。”

  “不不,当然没那么夸张。”鲍德温冲桑德兹笑,但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伊卡布稍微年长的孩子好像没有捕捉到这个笑容,依旧用那副不透光的墨镜瞅着他,垮起个小沙批脸,“他们离开后...我收到消息说,他们都产生了严重的精神问题。”

  “嗯哼,具体是什么精神问题?”桑德兹被伊卡布写字时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短暂地吸引了,他歪头冲着伊卡布,很好奇的样子,伊卡布拍拍他的肩膀将这个破绽圆了回去,“唔,不过要说这个,你也算找对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精神问题。”鲍德温曲解了桑德兹的话,并对此感到恼火,“我说产生了精神问题的是来访的记者和我请去帮忙除掉那东西的人。”

  “没说你有精神问题。”伊卡布迅速接话,“他指的是...我们不容易受到这方面的影响,我们也许能提供更多帮助。”

  事实上桑德兹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伊卡布没打算告诉鲍德温,以免把他吓到而说不出问题的根源所在。

  “你们最好是这样的孩子。”鲍德温捏着茶匙,让它的端头碰撞在格子桌布上,“我创造的生物能够让人类记起生命中经历过的那些恐惧,唤醒记忆深处最难以面对的场景。你们想想,突然记起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并且无法从脑海中抹去,人会因此发疯的。”

  “...所以你搞这个畜生出来是想干什么?”桑德兹的脖颈处冒出一条明显的青筋。伊卡布从刚刚就感觉他已经要开始发火了,于是试探性地伸手去碰他的后背,尝试安抚,“你找那么多人帮你解决问题,然后把他们全都折磨疯了?”

  “既然每次的结果都是帮助你的人出了问题,你为什么还要不停寻求业余人士的帮助?”伊卡布敲了敲桑德兹面前的冰茶,桑德兹端起那只玻璃杯用青柠片和冰块压制怒火,“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事告诉管理局?就算你们关系再差,管理局也不可能对这么严重的大规模事故坐视不管。”

  “那会使我坐牢的。”鲍德温低声说。

  “那要不了你的命。”桑德兹将杯子放回桌面上,嗓音被茶水润色了,听上去更温和了些,“如果你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管理局最多也就把你丢进精神病院照顾病人。”

  “桑德兹!”伊卡布碰了碰桑德兹的腰侧,后者转头用墨镜盯了他一会儿,最终改口:“好吧,无论如何,要是你实在不想上报给管理局,我们可以先试着帮你解决。它在什么地方?我想你总不可能把它藏进大衣里面。”

  除了科索以外还有谁会那么干?伊卡布刷刷写着字打了个冷战。

  “它在我的实验室。”目标地点的出现把警探的注意力从胡思乱想中给拽了回来,伊卡布抬起头看着鲍德温。那老人有一双蓝眼珠,有些浑浊,但似乎又藏着什么难言之隐,“克莱恩警官,我想我得请你亲自去看看。”

  一只红衣凤头鸟停在咖啡馆的窗台上,用它小小的喙一下一下啄着玻璃,伊卡布转身去寻找时,它又扑棱着翅膀离开了。

  “...看上去我们似乎该请外援了。”漫长的沉默后,桑德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伊卡布的衬衫在他身边发出不解的摩擦声,于是桑德兹恼火地压低声音冲视力尚可的室友咕噜咕噜,“噢,当我说‘看上去’...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砰-砰 我的门被敲响♬

        𝕭𝖆𝖓𝖌, 𝖇𝖆𝖓𝖌, 𝖐𝖓𝖔𝖈𝖐𝖎𝖓' 𝖔𝖓 𝖒𝖞 𝖉𝖔𝖔𝖗

  当门被打开的时候,伊卡布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陶德用轻快的节奏唱一首歌。虽然之前也不是没听过,但那少数的几次都是被迫营业,而陶师傅本人脸垮得像伦敦大桥。这次明显不一样,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好到伊卡布开始怀疑他被帽匠夺舍了,尽管伊卡布根本不相信夺舍这种说法。

  (*英国童谣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伦敦大桥垮下来)

  “陶德先生...”

  他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没说完半句话,陶德便一把将他拽进房间,顺便谨慎地冲走廊看了一眼——确保没有其他人从走廊经过,伊卡布滚瓜烂熟地背出斯温尼陶德的疑神疑鬼流程。

  ♬“你有没有一美分 是否愿意为战乱酬钱呢?”♬

        𝕯𝖔 𝖞𝖔𝖚 𝖍𝖆𝖛𝖊 𝖆 𝖉𝖔𝖑𝖑𝖆𝖗? 𝖂𝖔𝖚𝖑𝖉 𝖞𝖔𝖚 𝖑𝖎𝖐𝖊 𝖙𝖔 𝖋𝖚𝖓𝖉 𝖆 𝖜𝖆𝖗?

  陶德用假设语气唱歌,似乎在猜测伊卡布想要问他的问题。他轻柔地褪下伊卡布的外套,然后翻脸不认人似的,扯着伊卡布的胳膊将他狠狠甩在沙发上。伊卡布没有一丝防备地撞进灰色的柔软布料和一堆暖色抱枕里面,再晕头转向地爬出来。说实话,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找这个疯子商量事情了。

  ♬“你的碳足迹指标多少 请问你还能否贡献更多呢?”♬

        𝖂𝖍𝖆𝖙'𝖘 𝖞𝖔𝖚𝖗 𝖈𝖆𝖗𝖇𝖔𝖓 𝖋𝖔𝖔𝖙𝖕𝖗𝖎𝖓𝖙 𝖆𝖓𝖉 𝖈𝖔𝖚𝖑𝖉 𝖞𝖔𝖚 𝖇𝖊 𝖉𝖔𝖎𝖓𝖌 𝖒𝖔𝖗𝖊?

  碰撞声,陶德将一只玻璃杯砸在伊卡布面前,往里面扔了个茶包,拎起一只紫色热水壶冲泡它,水位溢出了杯沿,飞溅在红木茶几上,像血。但那不是红茶,是茉莉,花香味飘散在空气中,然而伊卡布却感受不到任何轻松感。

  相反,他现在确信眼前这个绝对是陶德先生本人,并且尽可能将自己缩起来。谁知道陶师傅会不会突然凑过来一刀割断他的喉咙,在确保他不会那么干之前,还是不要有太多动作。

  ♬我曾尝试拯救世界 但随后厌倦于此♬

        𝕴'𝖉 𝖙𝖗𝖎𝖊𝖉 𝖘𝖆𝖛𝖎𝖓𝖌 𝖜𝖔𝖗𝖑𝖉 𝖇𝖚𝖙 𝖙𝖍𝖊𝖓 𝕴 𝖌𝖔𝖙 𝖇𝖔𝖗𝖊𝖉

  陶德将热水壶放回房间另一头那个似乎是他用来放杂物的桌面(不是很乱,但也不板正),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伊卡布。阳光轻而易举地透过格子窗照在他身上,他看上去就好像被那闪耀的金黄色分成了两半,一半亮得扎眼,一半暗得吓人:“是这样吗?”

  “不,不是。”伊卡布紧张地否认,他看到陶德眉头的阴影动了动,然后冲他走过来,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但伊卡布认为自己该迅速表明来意,尽管陶德对他比对其他人要稍微温和一些,那也无法掩盖恶魔理发师十分具有攻击性的事实,“我不会问那些没什么现实意义的问题,我有事情想跟你讨论。”

  陶德点头,然后保持面无表情,顺着刚才的调子继续唱下去:“那么...”

  ♬叮-叮 你要做什么呢?♬

        𝕮𝖆-𝖈𝖍𝖎𝖓𝖌, 𝖈𝖍𝖎𝖓𝖌, 𝖜𝖍𝖆𝖙 𝖞𝖔𝖚 𝖜𝖆𝖓𝖓𝖆 𝖉𝖔?

  陶德随手往伊卡布的茶杯里扔了一小块方糖,接着绕到了伊卡布身后,衣料摩擦声愈发清晰。伊卡布颤抖着端起那个看上去很漂亮的玻璃茶杯,盯着茶包看了一会,在保证那里面确实是茉莉花的前提下,将它举到唇边尝了一口,默不作声。

  ♬挣一大笔钱 在马里布购下栋别墅?♬

        𝕸𝖆𝖐𝖊 𝖆 𝖑𝖔𝖙 𝖒𝖔𝖓𝖊𝖞, 𝖇𝖚𝖞 𝖆 𝖍𝖔𝖚𝖘𝖊 𝖎𝖓 𝕸𝖆𝖑𝖎𝖇𝖚?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厌倦了这个表面轻松愉快实则抑郁阴暗的唱腔。于是他俯下身,将手放在伊卡布的肩颈处,或者说,更像是轻轻掐住了伊卡布的脖子。

  ♬若是真有趣 就同我聊聊 要不是 那就没必要了♬

        𝕾𝖍𝖔𝖜 𝖒𝖊 𝖎𝖋 𝖎𝖙'𝖘 𝖋𝖚𝖓𝖓𝖞, 𝖎𝖋 𝖎𝖙'𝖘 𝖓𝖔𝖙, 𝖞𝖔𝖚 𝖉𝖔𝖓'𝖙 𝖓𝖊𝖊𝖉 𝖙𝖔

  他松开了正濒临昏厥的伊卡布,然后低声唱着下一句,踱到落地窗前,谨慎而优雅,像只屋檐上的猫咪在巡视他的领地。这并没有让伊卡布感觉好起来,他只能发挥自己的传统艺能——掏出圆纸片拽着分散注意力。

  ♬本想找个理由拒绝 奈何我也一头雾水♬

        𝕴'𝖉 𝖙𝖗𝖎𝖊𝖉 𝖕𝖎𝖈𝖐𝖎𝖓𝖌 𝖆 𝖈𝖆𝖚𝖘𝖊 𝖇𝖚𝖙 𝕴 𝖌𝖔𝖙 𝖈𝖔𝖓𝖋𝖚𝖘𝖊𝖉

  陶德盯着窗外的红莓街——不,伊卡布改变了主意,他只是在盯着窗框上一朵充满毅力的玫瑰——然后他扭开了能够活动的那个窗格,将那朵可怜的花扯了下来。

  “你应该留着它们,先生。”伊卡布这句话在嗓子里哽了半天才冒出来。陶德站在那蹂躏那朵玫瑰,扯掉它的花瓣,没有其他动作,“至少不会让你的窗子看上去那么...死气沉沉。”

  陶德笑了一声,好像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然后转身跌进窗前的躺椅里面,拽起深蓝色天鹅绒毯子遮挡阳光:“你要跟我讨论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把剃刀抽出来磨一磨的想法,于是伊卡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幅度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们...确切来说是我,我接到了一个新的委托。”

  “那么你当前应该在会议室开会。”陶德摩挲着毯子冷声回应,“而不是跑到阁楼来烦我。”

  “我知道,先生,但我现在毫无头绪。”被理发师那双黑暗的眼睛盯着,伊卡布的小臂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为了显示自己很勇敢一点也不害怕都市传说,他选择继续拉扯纸片两侧的抽绳,“我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桑德兹说我该找个外援。”

  “嗯,所以到底是什么委托?”金属碰撞木块的声音,伊卡布完全没发现陶德是什么时候抽出来的剃刀,现在他正用刀柄末端敲击木质扶手,“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总有人说伊卡布运气很好,尤其是当阁楼猫对同居室友全部持自生自灭态度,却唯独排除他的时候。于是伊卡布尽可能精简地给陶德叙述了鲍德温找到他,然后请求他去实验室看一看的整个经过。

  陶德在伊卡布的陈述过程中一直皱着眉,好像在努力捋顺前因后果,最终听伊卡布讲完这件事情之后,他迟疑地点点头:“所以你准备去蝰蛇实验室看一看对吗?”

  他看上去其实并没听懂伊卡布说什么,甚至对他来说一个人凭空创造出新的物种这件事完全难以理解。但他依旧准备接手这个特别的委托,这令伊卡布感到十分欣慰,尽管欣慰这个词用在陶德身上完全不沾边。

  于是他迅速做出肯定的答复:“我是这样想的。”

  陶德也许是被窗前的阳光烤得有些犯困,也许是他认为有必要做些什么其他动作,总之他在伊卡布回答问题之后窸窸窣窣地从毯子里面起身,朝沙发这边缓步走来。漆皮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回响,他纤瘦的身形中隐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伊卡布收起纸片重新端起那个端不稳的茶杯,没敢往别处躲。

  “我认为你不能独立完成这件事。”陶德又一次绕到伊卡布身后。伊卡布听到他的腰部倚在了沙发靠背上,好像还把剃刀收了起来...恰恰相反,他是从腰间摸了根皮带出来打磨它,“没有否认你的实力,但你确实一无是处,伊卡布。”

  “我...好。”伊卡布强迫自己把反驳的语言吞进喉咙里,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斯温尼陶德,就算是约翰薛特他也会试着辩解两句。但残酷的事实提醒他,这是他自愿找到的疯批帮手,“但是我想如果继续带人去见鲍德温,他不会给我们提供多少详细的线索。”

  “你只知道他是实验员?”

  “对。”

  “除了实验事故,他做过什么你一概不知?”

  “是的。”

  马甲布料摩擦声,陶德突然转过身来从伊卡布左后方探出脑袋,把伊卡布吓得瞪了下眼睛。然后陶德看了看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什么周密的计划,最终他重新看着伊卡布,没什么语气地问:

  “你今天晚上有兼职吗。”

  (*陶师傅唱的歌来自FINNEAS-The Kids Are All Dying)

  

  “不能打给你因为我他妈是个瞎子,看不到你那性感的电话号码。”桑德兹在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戴上墨镜,“我们打烊了,赶紧滚蛋,随便找哪个狗屎地方呆着去吧。”

  伊卡布站在餐厅的另一头,看着桑德兹骂骂咧咧地把最后一桌顾客轰出门外,衷心希望他不要把火发到自己的室友身上来。鉴于平时的经验,桑德兹每次被顾客骚扰都会武德充沛地教训整个餐厅的人。他的脑子很想上前安抚炸毛的金皮辣妹,但同时又非常丢人地揪着乔治的衬衫,想往人家身后躲。

  “我们得把老板支开。”乔治被伊卡布的手拽得一个踉跄,于是他尽可能温柔地将伊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不为别的,只是怕斯温尼吓着他。”

  “我刚好去找他清点小费,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能跟他闲扯一会。”迪林杰从乔治和伊卡布身后悄无声息地冒出来,然后成功地把他俩全部吓得一个激灵,“怎么,我也很吓人吗?真的受不了你们了。”

  “不,不是,哥们。”乔治动作僵硬地拍了拍迪林杰的肩膀,“主要是...你走路没声,怪恐怖的。”

  “是吗,我死之前不这样。”迪总敷衍地结束了这个令克莱恩警官感到不适的灵异话题,“所以到底需不需要?你们要说行,那我就去拖住他,痛快点。”

  “需要,需要。”谁敢说不谁就得接受迪林杰的毒打,于是伊卡布迅速点头答应,“你去吧,我刚刚已经给陶德先生发过消息叫他来了。”

  “你最好给他打电话。”桑德兹从门口那边一路摸过来,中途撞到了汤汉森并且没有道歉,“他的脑回路估计认为你那是给他写信两三天才能到呢。”

  “他还不至于那么脱节,平时不经常在群里跟你们创得有来有回的吗。”汉森把桑德兹摁在原地,然后在沙子转过身来准备跟他对峙的时候,拿起菜单在他发旋上敲了一下。桑德兹缩了缩身子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而汉森百分百确定他是装的,“你刚刚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老生常谈。”桑德兹顺便坐到身后的餐桌上,暖光灯照得他整个人金灿灿的,好像能用那危险的光芒刺瞎所有人的眼睛。其他人似乎明白为什么总有顾客找这个小恶魔搭讪了,桑德兹漂亮的外表总能骗到些不明真相的倒霉蛋,“‘嗨美女,下班后有没有时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记得打给我’。我发誓,如果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搭讪词,我就当着你们的面打爆他的脑袋。”

  “不错,至少你还能在遇到这种情况之后把甜菜根汤扣在顾客头上。”迪林杰朝乔治那边靠了靠,乔治抬手想去捂他嘴,然而他迅速避开了那只手,还不紧不慢地说完了后半句话,“我今天下午刚刚制止了一起顾客尝试在储物间猥亵乔治的恶劣事件。”

  “别顺嘴胡说,赶紧去点你的钞票。”乔治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迪林杰的腰侧,“人形验钞机。”

  “那麻烦这位受害者帮我们去把艾柏林侦探叫起来。”汉森指指不远处那个,已经趴桌子睡了一晚上的棕红色毛茸茸物体,乔治对此发出一声他认为有点必要的抱怨:“你离他最近,为什么找我?”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事呢,非要我们都拿枪指着你是吧。”迪林杰推了乔治一把,然后开始往收银台那边走,乔治一面唯唯诺诺地去晃老艾的肩膀,一面反驳迪林杰:“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拿枪指着我!”

  “?我把枪塞你嘴里。”迪林杰一句话让乔治彻底缴械投降;艾柏林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关切地看着眼前那团金色模糊物体;然后伊卡布·英勇善战·克莱恩在汉森和桑德兹的拍手叫好声中,真的,真的很想钻到地缝里面去躲着。

  幸运的是,就在他准备开始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不属于警匪组的其他室友拯救了伊卡布。斯温尼陶德站在柑橘餐厅的玻璃门边,面色阴沉地问这群服务生,他是走错了吗。

  “没有没有,斯温尼,我们在等你...们。”汉森迅速转过身,顺便把桑德兹从桌子上推下去,后者因为他的举动而差点创飞正准备趴下继续睡的老艾,“刚下班收拾完。”

  汉森突然改口是因为他发现,尽管陶师傅刚刚用的人称是单数,但实际上他还带了帽匠和看上去是莫特的小作家来。陶德对此做出一个细微的点头动作,然后靠在门框上开始摸手机找备忘录。

  “所以伊卡布怎么了?”帽匠兴致勃勃地快步走进餐厅,然后十分自然地一把抱住伊妹。伊卡布没啥反应,毕竟帽帽会跟所有他喜欢的人贴贴,“你怎么了?朋友?”

  “我以为陶德先生跟你们讲了。”伊卡布看着帽匠那双怪异的绿眼睛和白色睫毛,干巴巴地回答。

  “我讲过了。”陶德调整了一下choker的位置,好像在确保它能够完全遮盖住那段暗红色的疤痕,“但帽匠的脑子记不记得住,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

  “嘿,我没记得你跟我说!”帽匠不满地发出抗议,伊卡布感觉裁缝室友身上的花草味道蔓延在他的鼻腔里,他有点呼吸困难。对此,陶德平静地回以一个毫不相干的句子:“松松胳膊,伊卡布会被你勒死的。”

  “斯温尼确实讲过了,这就是为什么薛特逼着我过来参与这个委托。”莫特抱着他那个古早打字机,敲字时发出滴滴滴的像素蹦跳声。然后他正了正眼镜,坐下来瘫在门口那个沙发上,“而我,其实什么都不想管。”

  “那你还挺听话的,薛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桑德兹让乔治去帮他倒杯水,乔治恼火地反驳说我不是你妈妈,于是现在他把这个任务丢给了热心民警汤汉森,“为什么不这样对我?天哪雷尼,我好心痛。”

  “想多了,我来是因为我在筹备新作品。”面对桑德兹装模作样的揶揄,莫特毫不留情地还嘴,然后敲下一个空格,“如果鲍德温说的确有其事,那将成为一个超棒的写作素材。”

  “我之前见过几次那个做美容美发的先生。”迪林杰本来在那非常认真地数钱,被老板突如其来的问句清空了大脑,一脸不解地抬起头看着这位雇员工不过脑子的老好人:“什么美容美发?”

  “白毛长得很集中的那个。”老板一脸智慧地给迪林杰描述陶德的外貌,迪总感觉自己严肃的假面具有点戴不住了,“你们跟我说他是理发师。”

  “对,确实是理发师。”最终,迪林杰不平衡地笑着把老板拽到收银台后面,“他很好相处,先生,不要担心你的店。”

  得了,约翰尼,你自己听听这句话有谁会相信吗?迪林杰在心里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你居然改写科幻小说了。”艾柏林正在身上找烟盒,心不在焉地随口跟莫特搭话,“等上架我会去看看的。”

  “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给你原稿,因为科索总能把实体书价抬得特别高,你们都知道他的德行。”莫特敲下一段导语,然后冲陶德扬了扬下巴,“现在,各位,听斯温尼说话。”

  “我需要注意他说什么吗?”老板再次向他的劫匪员工发问,他好奇地朝其他人聚集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名理发师也在透过伊卡布和乔治之间的缝隙看着他。他探寻的目光被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吓退了,没等迪林杰开口制止,他便拍拍迪林杰的后背,将手中的计算器塞给他,“我想我该去把厨余垃圾清理一下,剩下的交给你了,约翰。”

  事实证明,人类对都市传说的恐惧远超求知欲。这是在老板匆匆跑去厨房之后,迪林杰跟陶德交换了眼神才得出的结论。

  

  伊卡布走在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上,无线耳机覆盖在黑卷发下,时不时从里面冒出段奇怪的杂音。阳光艰难地穿过茂密的红杉树叶投在地面,温暖的环境中透露出一丝简单的诡异。经过昨天在柑橘餐厅的那段没什么意义的讨论,他们制定了一个针对这件事的特定计划。第一步需要伊卡布只身一人前往实验室试探鲍德温——或者说是验证一下鲍德温所谓的实验品究竟是否存在——本来汉森想跟伊卡布一起去,但他在原定时间接到了一个紧急报案,完全推脱不开。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像无头骑士那桩案子一样把事情办妥,现在伊卡布正战战兢兢地走在通往蝰蛇实验室的必经之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的味道,落叶擦着地面发出刷刷的响声,树影斑驳在林间移动,像冤死的灵魂试图向警探传递他们的难言之隐。飞鸟掠过树冠,那么高,那么远,伊卡布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不自在地加快脚步,同时在心里痛批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实验室门口。

  为了让其他人观察到实验室的情况,他在领口处钉了一只袖珍摄像头,像订书针一样严丝合缝地扎在那些漂亮花边的褶皱里。为了防止鲍德温老当益壮眼睛太好使,他还用领巾遮了一下摄像头上亮晶晶的蓝色电源光点。家里的其他成员可以通过会议室的电脑观看摄像头录制的画面,然后通过无线耳机向伊卡布传达指令。当然,现在他们围在电脑前,完全不指望这个自信过头的科技之光能乖乖听他们的话。

  于是,当其他人随着伊卡布半遮不遮的视角艰难地参观完整个实验室之后,摄像机震动了一下,好像伊卡布在调整领巾的位置。接下来画面被遮蔽了两三秒,镜头中出现了一个阳光最充足的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真的很大,好像整个房间的墙面皆由玻璃组成。因为实验室位于红杉树林后的空地,所以受光十分充足,金色阳光照的一切都亮晶晶的,亮到陶德和艾柏林两个伦敦人同时眯着眼睛退后了一步。从刚刚的一切画面也可以看出,这间大房子不像是一个科学家该待的地方,反而像一个暮年老人生活的温室花园。伊卡布倒没觉得很不适应,但是看上去也不太好受,不过他没有在身上安装收音设备,所以也没人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不好受。

  “这就是它,我的麻烦制造者。”鲍德温带领伊卡布来到这座大房间的深处,他倒是随和又平静,伊卡布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倍感震惊地挑了挑眉:“恕我直言,这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实验品?”

  这个东西该怎么形容呢,伊卡布在脑海里迅速搜寻着所有他见过的东西来与这个庞然大物做对比:它看上去有一面墙那么宽,没有四肢,只有黑色的半透明瘤状物挤作一团,在这堆瘤状物里面,包裹着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头骨,中心部位是一颗微微泛光的粉色心脏。这个东西本能地朝声音来源蠕了蠕,但是似乎不具备行动的能力。

  它看上去像是尚未发育完全的胚胎,又好像本来就应该长成这副模样。

  侦破过无头骑士杀人案的警探其实不再完全坚持奇幻生物不存在的观念,但是当他了解到,眼前这个语言难以形容的东西居然出自身边这位迟暮老人之手时,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对此敬而远之。

  “让我坦白说吧,这种东西生成于憎恨与恐惧。”鲍德温站在伊卡布身侧,缓缓开口,“它就在那里,看上去没什么危害,但事实上他是你最难以承受的折磨,它会唤醒你内心深处最深刻的痛苦记忆。”

  太扯了,伊卡布看着老人认真的样子,对此感到半信半疑。

  “这便是我的杰作,我称它为魔盒,被打开的那一刻,会释放出人类最难以承受的苦难。”鲍德温的眼睛那么蓝,却又那么浑浊,像一潭死水,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光亮去哪里了?他没有告诉伊卡布,更没有告诉伊卡布在这之前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伊卡布逐渐发现,自己好像是在自找麻烦,亦或是踏入了老人的圈套,“孩子,现在我希望你有能力独自面对它。”

  “...这是什么意思?”伊卡布感到蹊跷,他轻轻退后一步,却被老人抓住了手腕:“我不想强迫你做这些,但除掉它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受干扰地炸毁它的要害。”

  “我没有感觉到它对我产生干扰。”伊卡布疑惑地挑眉,“既然你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还要找人帮忙?”

  “很简单,克莱恩警官。”鲍德温松开手,嘶哑地低声说,好像内心在难过地挣扎着什么,“我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它的要害。”

  “你没有试过攻击它的心脏吗?”伊卡布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走近了那团被称作魔盒的奇怪生物,“我是说那个被它包裹在正中央的...我不确定那具体是什么。”

  “是的,那是它的心脏,这种生物用心思考,用大脑去爱。”鲍德温拉住伊卡布的袖子,在年轻人不解地转身看向他时摇了摇头,“别靠太近,孩子。”

  “这跟我刚刚的问题毫无关联。”伊卡布发现鲍德温的举止前后矛盾,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我问你,你有没有试过攻击它的心脏,你却在这跟我讲谜语?”

  “这不是谜语,这是它的习性。”鲍德温耐心地解释,“它就是这样生存,我攻击过它的心脏,但没起什么作用,只是让它体积缩小了而已。”

  “它不吓人。”伊卡布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蠕动的东西,确实没有他想象中恐怖,虽然也足够猎奇了,“我解剖过很多比这更扭曲的生物尸体。”

  说到这里伊卡布轻咳一声,在地面上跺了跺鞋跟,不自在地把目光从魔盒那边移开了。他的心脏有些抽搐,眼前有点晕眩的重影,似乎正在浮现出什么画面,于是他干脆不去盯着魔盒看。

  然而这是魔盒,不是美杜莎,你无法用闪避的视线躲开它的侵害。伊卡布已经尽力不去想着魔盒的事,却依旧听到有个柔和的女声在缓缓呼唤他的名字:“伊卡布?”

  “伊卡布...?”

  镜头开始高频率颤抖,快得不像是伊卡布在浑身发颤,而更像是电波受到了干扰,全程一直守在电脑前的迪林杰迅速招呼所有人过来盯着。于是除了那个戴墨镜的盲人以外,其他人全部放下了手里的各式工作,齐刷刷挤到迪总身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桑德兹坐直身子,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很想知道什么情况如此紧急,“我真的希望能长出一双眼睛亲自看看。”

  “摄像头好像受到干扰了。”艾柏林向桑德兹转述,后者冲老艾的声音点点头,“而且我推测,不太可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

  “当初应该让他带个录音设备去。”迪林杰靠在椅背上点起支高档香烟——艾柏林一直试图借一根尝尝这个牌子——然后皱着眉呼出一阵烟雾,“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基本上只能靠猜。”

  摄像头开始颠簸,冒出白色雪花,他们很难从缝隙里看清实验室的状况,不过在场的七个人核对了辨认结果,得出一个实验室没有任何变化的结论。

  “桑德兹,去联系德普先生,我们需要把他赶紧接回来。”陶德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要先让伊卡布离开事发地的,他转身到沙发前把桑德兹揪起来往门外走。桑德兹骂了一句,被陶德跟他完全不一致的步速拽得跌跌撞撞到处乱摸,最终扯住了陶师傅的衬衫背带,“其他人谁也别离开会议室。”

  “但我现在很饿...”

  “你是来做委托任务的。”陶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莫特的摆烂发言,“听懂了吗?”

  陶德说话时并没有抽出剃刀作为威胁的筹码,但是当桑德兹开始浑身上下找枪的时候,莫特非常听话地放弃了下楼去拿玉米片的想法。

  “伊卡布...?”

  伊卡布什么人也没发现,他只能看到一座布满刑具的大教堂,有的铁质器物甚至还在闪着血光,好像新鲜的尸体刚刚从上面被拖下来。他不知道是否该探索声音的来源,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他去世多年的母亲。

  母亲,他想起来了,他经常做这样的梦。他会梦到母亲温柔的呼唤,梦到一双与他相似的棕黑色大眼睛,隐藏在铁处女的阴影里,直勾勾地,血丝蜿蜒地,充满苦痛地看着他,一声一声唤他靠近,再从那铁器当中化作血水与僵尸让他尖叫着惊醒。

  这就是鲍德温所说的,魔盒带给人类的东西吗?伊卡布的脑海中旋转着几个不成句的单词,他没法思考这个问题。

  伊卡布。

  铁处女。

  妈妈。

  尸体。

  是或否。

  害怕。

  未知。

  他感觉大脑晕眩,感觉自己也身处铁处女当中,那些怕人的尖刺正刺入他的身体。他可怜的母亲用那悲惨的求救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束缚着他动弹不得。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疼痛,母亲的鲜血糊满了他的双眼,除了红色以外他什么也看不见。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每次呼吸都吸入血液黏浆。他几乎要溺死在不堪的儿时记忆里,嗓子却哽咽着无法呼救。

  他的母亲被处死于刑具当中,这就是为什么他痛恨人们使用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他是否也会因此而死?他的麻木不仁是否会将他关入自我的囚笼?他害怕未知,所以他不相信未知。

  想到这里,伊卡布的视野有一瞬间的清明。在这片刻的清醒中,他看到在阳光充足的实验室里,鲍德温将一根长棍直直抡向他的太阳穴。重击让他失去意识,魔盒化作铁处女的尖刺洞穿了他的要害。

  伊卡布明白,这些便是足以击垮他的一切。

  

  “等等!等等,现在不是进去看他的时机。”

  “不是时机?我一整天都在担心伊卡布会不会受伤,你告诉我现在不是进去看他的时机?!”汉森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瞪大眼睛凶狠地盯着杰克,好像能用眼神把这只挡在门口阻拦他去看望同事的鸟给劈成两半一样,“早知道我就应该请假跟伊卡布一起去,至少能在门外有个接应!!”

  “你今天也有工作上的任务,没必要太自责。”杰克硬着头皮跟小室友周旋,但下一秒迅速做出了让步,因为汉森作势要给他一逼兜,“好吧...你可以进去,但是听着,小子,如果你们俩在里边出什么问题,别告诉任何人是我放你进去的。”

  “在你说这话之前我确实没想告诉任何人。”汉森白了他一眼,径直推门走进房间,麻雀抻着脖子冲里面望望,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带上了房门,“伊卡布?”

  “...你还好吗,朋友?”

  房间里灯火通明,闪得汉森皱着眉眯了下眼睛,当他彻底适应了这令人发指的亮光之后,并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伊卡布的影子。但这似乎也没有让汉森感到奇怪或惊慌,反而快步走到挨近窗子的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伊卡布?”

  没人回应,于是汉森咬了咬后槽牙,用力推开了那扇被漆成淡紫色的木门。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因为伊卡布正缩在房间的一角,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眨眼,甚至没有呼吸。

  “你...”汉森有一瞬间忘记了刚刚堵在嗓子眼里的所有关切的语言,他看到伊卡布动了动,但也只是抓起一只抱枕想把自己埋起来而已。

  “出去。”伊卡布的嗓子是哑的,听不太出平时清脆的音色,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别过来。”

  “不不,我不会伤害你。”虽然这么说着,但汉森依旧听话地停在原地,不敢多加动作,“我是汤姆,不是其他的什么。”

  “我知道。”伊卡布依旧没有眨眼,甚至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在暗处是纯黑色的,光线很充足的时候却是通透的茶色。如果换做平时,他茶色的眼睛看上去颇有生气,然而现在汉森却无法从中读取任何除了恐惧之外的情绪,“请你现在出去。”

  “我就站在这跟你说话,不靠近你。”汉森试图跟他沟通,语无伦次,“天...你怎么...你为什么躲起来?”

  伊卡布好像被他这句话揍了一拳似的,迅速抬手扯住从额头到后脑缠了一圈的绷带,颤抖着要将它们撕裂,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似乎是在叫汉森离开的破碎单词。

  “你得告诉我,我们都很担心你。”汉森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你已经在沉思室了,现在很安全。”

  沉思室是伊卡布房间的套间,天花板上吊着各种各样的风铃、怀表、研发纸样;橱柜里排列着物理学发明和一个会照出暖色光影的地球仪;地面堆满柔软的抱枕和成堆的书籍。那些书大部分与科技相关,鲜少的一两本伊卡布从不透露名字,家里人猜测是同志小说或男模杂志。

  当伊卡布感觉恐惧或者需要冷静思考的时候,他就会躲进这个小房间,无论谁叫都不出来。当然,平时基本上都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实在丢人到过意不去,而今天这种情况远比以往要严重得多。

  “...我做不到。”伊卡布松开了绷带,试图把自己彻底揉进抱枕里面,“它...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你可以,那只是你的记忆,它们不会实质上伤害...”

  “我会死在铁处女里吗?”伊卡布打断了汉森的安慰,用那双茶色眼睛——魂不守舍的警探将眼睛以下所有部位都藏进了抱枕布料里——盯着他。活动日的时候在放映室看过伊卡布的电影,汉森记得,他那被处死在铁处女里的母亲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只不过那双是漆黑的一片,大睁着,没有光泽,“我会...我会变成...我会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吗?”

  “当然不会。”汉森疑惑地歪了歪头,“是那东西让你产生了这方面的幻觉,别害怕,试试克服这个。”

  “汤姆...我很...”伊卡布伸出左臂在空气里抓了两下,汉森试探性地向前几步,发现伊卡布似乎就是这个意思,“我需要你。”

  “我就在这。”汉森走近他,触碰到他那被掩盖在蓬蓬袖衬衫下细瘦的手臂,在他的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伊卡布彻底将整张脸埋进抱枕里面,然后小声呜咽,从双手开始颤抖,蔓延至全身,“别怕。”

  伊卡布安静下来,汉森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陪着他一起聆听安静的声音。

  他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滴答作响的怀表,镶着一圈漂亮的花纹,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办家家酒的玩具。于是汉森开始盯着它的表盘看,那是一种柔和的拿坡里黄,小小的指针在上面一格一格地挪动着,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不要...别碰我...”似乎是再次被魔盒留下的梦魇侵袭,伊卡布突然开始抽泣,厌恶地,用一种几乎不属于他的力量将汉森的手推到一边,头埋得更低了,像是要将自己牢牢锁在臂弯里,“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你是谁...我不相信我的眼睛,我真的看到...我看到它刺穿了我。”

  “我是汤姆,真的,汤姆·汉森。”汉森听得云里雾里,同时他也从没见过伊卡布哭,有些不知所措但收回了手,发现伊卡布的颤抖因此而减缓了些。也许现在真的需要留他一个人安静地躲一会,汉森想,“所以你现在相信什么?”

  “我不知道。”伊卡布小声回答,停止了抽泣,但那也只是控制住了声音而已,他的身体依旧在抽动,徘徊于理性和感性之间的激烈斗争,“也许是科学技术,也许是我的眼睛。”

  “有时候你需要保持两方的平衡。”汉森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于现在的伊卡布来说是否能明白,他开始重复一个桑德兹经常用的词,平衡,“而不是完全按照科学,按照原理办事。”

  “我不知道那会变成什么样。”伊卡布的声音又开始颠簸,他似乎再次想起了什么,呼吸混乱而急促,“我害怕未知...我才...我才不相信未知...但我...亲眼...见过无头骑士...我见过女巫和死亡之树...我见过...”

  “汉森!”他忽然抬起头,瞳孔收缩,一把抓住汉森的胳膊,汉森感觉那里的血液几乎要被苍白的指节阻断,但他没有将它抽走。因为汉森有种错觉,一旦那么做,他朝夕相处的室友就会在他面前化作一具白骨堆叠的骷髅,“我...”

  “放松,放松,有我在,汉森在这呢。”汉森发觉事态开始失控,于是迅速扶住伊卡布的肩膀,让他打起精神看着自己的眼睛,“再紧张下去你会昏倒的,放松。”

  伊卡布拼命呼吸,好像在尝试压抑什么,他的眼神有些无法聚焦了,亮晶晶的眼神光黯淡了下去。汉森轻轻晃了晃他,甚至小声呵斥,仍然无济于事。于是他干脆不顾反抗地将伊卡布强行拉进怀里,抚摸着伊卡布的脊梁,重复告诉濒临崩溃的室友别怕,你很安全,你会没事的。

  寂静中,伊卡布的呼吸尖锐刺耳,胸口剧烈起伏,他的身体在汉森的臂弯里软化,昏迷之前留下一句小声但清晰的:

  “...我见过死在铁处女里的母亲。”

  

  “有人吃夜宵吗?”

  客厅只点了盏落地灯,氛围不算温馨,最靠近伊卡布房间的那组沙发上紧挨着几个人,在听到莫特的问话之后齐刷刷抬起头看着他——同一张脸的默契。莫特被看得有些瘆得慌,局促地抓了抓头发;“当然如果你们不想...”

  “不不,没说不吃。”乔治干笑了一声,率先开口,压抑的气氛忽然变得稍微缓和了些,“我们确实需要吃点什么东西振作起来。”

  “那行吧。”小作家缓步走向其中一个沙发,那件家具是吉伯特的风格,九十年代的乡镇布料,坐上去很柔软,“给,我刚订的比萨外送,闭嘴薛特,我知道还有塔可。”

  他将纸盒包装袋不算温柔地扔在茶几上,停顿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它们,并且拿走了一块培根比萨开始咬着吃。

  “他又在脑子里烦你?”帽匠冲他露出友好的牙缝,“我懂,那真的很烦。”

  “比冒牌海托普还要烦一百倍,他最近好像在...不聊这个,伊卡布怎么样了?”莫特一边咀嚼着那块面饼一边打开他的电脑,然后在上面单手敲字,同时在随口说出薛特告诉他的奇怪计划之前刹住了车,“娇妮不让我去看他。”

  “我们也只能告诉你他伤到了头。”汉森换了个姿势,从瘫在沙发上变成了趴在茶几上,并与此同时敲打桌面,莫特看着他的眼睛,“我之前进过他房间,一靠近他他就发抖,而且几乎没什么意识。”

  “只有娇妮能稍微走近些。”艾柏林接住了汉森的话茬,“现在娇妮在他房间里,不知道他醒了没。”

  “但愿他不会伤到脑子,家里弱智已经够多了。”桑德兹开始在桌上摸来摸去摸到塔可包装,“如果他真出什么问题...我就去把鲍德温的脑门轰成烟花,穿吊带的上帝。”

  “唔,事实上,我同意。”莫特吞咽着含糊不清地对他刚刚听到的一切信息进行总结。

  “...所以究竟为什么不杀了鲍德温?”陶德在方案表格上写写画画,语气冷冰冰的甚至带着血腥味,莫特闻到了,他发誓,“既然魔盒只要炸掉要害就可以被销毁,那顺便炸死他也没什么损失。”

  “斯温尼,斯温尼,冷静。”帽匠安抚性地捋着陶德的头发,白色比黑色柔顺一点,在跟着陶德的身体僵硬地颤抖,“耐心些,现在不是时候。”

  “我认为他已经没用了。”陶德用他一贯的阴郁眼神看着帽匠,然后拍开他的手,“所以要等到什么时候?”

  “并不是...”

  “等伊卡布被魔盒杀掉吗?或者我们都被它杀掉?”挂饰碰撞声,陶德调整着choker的位置,好像随时要将它扯断,然后发出一声嗤笑,眼神没有波动,“那太完美了,杰作。”

  “伊卡布会没事的,斯温尼。”迪林杰越过乔治的肩膀去抚摸陶德的后颈,尽可能温和地揉搓那里的卷发,“我不会让魔盒或者鲍德温带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陶德没再出声,他身边的气压似乎稍微升高了些,没那么压抑了,也暂时没有抗拒触碰的意思。

  “抛开职业不谈,我很欣赏他。”汉森撑着半边脸,说话时盯着伊卡布的房门,但这句话是说给迪林杰听的,后者回以一句平淡的“你也是,条子”。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艾柏林终于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原因是帽匠没收了他的罂粟碱,“我是说,做些什么能...回归正轨。”

  “True amigo.”乔治叹气,调整了下坐姿,抓过一个抱枕揽在怀里。

  “...那就来玩个游戏,各位。”汉森决定遵从艾柏林的想法,从桌上爬起来坐直身子,“聊聊以前从没告诉过彼此的事。”

  “这并不是个游戏,汉森。”艾柏林冲他挑眉,汉森朝他眨眨眼睛,意有所指,于是他会意地缩回身去,“唔,你们真有兴趣玩的话...”

  “不管你们有没有兴趣,我很他妈有兴趣。”桑德兹用中指推了一下墨镜,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所有人都非常希望桑德兹保持现在这个甜美的假笑,至少那笑容让人心情好了些,“前提条件是谁出的主意谁先来。”

  “哦别吧,哥,我只是...”

  汉森本来想推脱几句,但最终被所有人还算感兴趣的目光给噎住了,他恼火地认为这帮人是想趁机报复他这个“一点就着的小毛孩”。

  “okay-dokay!”最终经过咬牙切齿的心理斗争,汉森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右手拍在茶几上发出不小的碰撞声,桑德兹因此而稍微皱了皱眉,“那就我先来。”

  “我高中的时候跟同学打了一架。”汉森思考了一会,身体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然后伸手去摸迷你冰箱的冰箱门,以惊人的准确度从里面拿出一罐百事可乐,全程没有回头,“而且那件事还挺严重的。”

  “你?高中的时候跟人打架?!”乔治本来在那心不在焉地摆弄他那个印有克里斯蒂娜的手环,听到这个突然抬起头来,跟四周的室友交换了下眼神,“刚刚是汉森在说话吗。”

  “不是,是汤米。”桑德兹摆弄着塔可包装纸冲乔治假惺惺地笑,乔治装没看见,当然桑德兹也不知道乔治究竟看没看见...因为他他妈看不见。

  “等我把你拷起来你才愿意相信是我,对吧?”汉森用力撕开易拉罐封口,咽了一口汽水才接着说下去,“那么下一个就是你,乔治,告诉我们关于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你们还真有兴致玩这个。”艾柏林趴在帽匠肩膀上已经快睡着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飘过来,“不无聊吗。”

  “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答对了,你真聪明!”

  “呃...我想...你们不会把我的话传出去是不是?”乔治在帽帽和老艾充满智慧气息的交流之后开口,懒散的语气里面夹杂着一丝不安,“拜托,兄弟们,我真的被卖过很多次,你们得跟我保证这个。”

  “不会。”迪林杰拍拍乔治的肩膀,然后斟酌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我是说如果在座的没有桑德兹,就不会。”

  “...算了。”乔治看了眼迪林杰那个标志性的邪魅一笑——他只要这么笑保准没在想好事——身体前倾从茶几上拿了片比萨,然后在上面咬了一口,“杰克比他嘴碎...我在牢里被人干过,就这样。”

  莫特停止了在键盘上敲字;汉森被可乐呛了一下;艾柏林点烟的声音戛然而止;帽匠瞪大了那双不在水平线上的绿眼睛;桑德兹把墨镜和那后面的两个洞缓缓转过来;迪林杰放在乔治肩上的手抽走了;客厅陷入一片寂静,只剩斯温尼陶德还在那与世隔绝地写方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搞得乔治心里毛毛的:“...还不止一次,够清楚了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可能。”桑德兹的声音颤巍巍的,好像在憋笑,“没人问你被干过几次。”

  乔治在其他人突如其来的笑声中抬起右手冲自己的脑门来了一枪,然后砸在了陶师傅肩上,接着被理发师瘦削的肩胛骨硌得咬牙切齿:“老底都在这了!下一个桑德兹。”

  “我gc的时候会尖叫。”桑德兹嚼着塔可迅速接话,“非常不为人知——艾尔是狗,他不算。”

  “天哪!”汉森差点把可乐喷出来,他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劲,“你们...你们太出乎我意料了...”

  “确实,你看不见我跟娇妮投诉过多少次桑德兹半夜扰民的问题。”艾柏林现在改成躺在了帽匠怀里,帽帽的笑容看上去是挤出来的,好在他暂时还没有把老艾一剪子扎死在原地的想法,“控制一下没那么难。”

  “可以,但我不想。”桑德兹笑着冲艾柏林声音的大致方向点头,实际上在其他人看来他是在冲帽帽或者陶师傅点头,“那么你呢?”

  “我?我没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艾柏林从帽匠胳膊上起身,帽帽嘶嘶抱怨着老艾的重量,尽管那跟他自己的没多大差别,“我曾经的秘密是罂粟碱,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别跟我耍心眼,弗雷德里克。”汉森冲他做了个没人看得出是干什么的手势,艾柏林耸耸肩:“随你们信不信——下一个迪林杰。”

  “恭喜你侦破了我的案子,探长。”迪林杰煞有介事地将双臂支在桌面上,冲艾柏林眨眼,老艾礼尚往来地恶心了回去,“我要说的事只是其中一件...”

  “早晚把你逮起来。”汉森小声嘀咕,像只正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猫科动物,迪林杰冲他戏剧性地歪了下头。

  “我曾经和弟兄...同伙伪装成一个去拍摄劫匪电影的剧组,光明正大地进了一座银行。”迪林杰开始平静地叙述一件听上去不像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同时冲每一个疑惑不解的目光回以礼貌的微笑,“路人和条子甚至还在拍手叫好,说我们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劫匪...”

  “好,你不用说了,下一位。”汉森把可乐罐哐一声砸在桌面上,打断了迪总的高智商犯贱,迪林杰故意装作没听见:“...说等电影上映一定去捧场。”

  (*这是亲友科普的真实事件。)

  “给我闭嘴。”汉森轻轻抓着可乐罐的手指捏紧了,“下一位,斯温尼。”

  “你们真的要听吗。”陶德压着嗓子问,然后他只收获了帽匠眼神坚定的点头,以及都市传说专精侦探艾柏林捏造出的好奇目光,“真的吗?”

  “...真的。”片刻之后,乔治深吸一口气,环绕在抱枕上的小臂收紧了,“你看...我们已经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你说什么都吓不到我们。”莫特盯着亮光的屏幕,轻轻推了下眼镜,好像真的就有那么镇定自若一样,“所以说吧。”

  “那么,各位,我曾经用人的尸体堆过雪人。”四十六岁剃头匠和蔼地陈述,甚至用了个讲睡前故事的温柔语气。于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后躲了一下,“有没有人想试试?”

  “我要回房间了,伊卡布怎么样你们等会转告我。”莫特啪一声合上电脑,用最快的速度准备站起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接着在最后一秒抬眼看到陶师傅正在盯着他看,用那双暗红色眼窝里嵌着的黑眼睛,“...没,没有,开玩笑,继续吧,下一个我来。”

  “我曾经几乎杀了艾美和泰德。”莫特绞着一缕毛茸茸的卷发,喉结滑动了一下,“是我吗?是我?没错,我,我当时拿左轮枪对准了泰德的脑门,就像电影里面一样。”

  “最终你没下手是吗。”艾柏林的声音伴随他唇间的烟雾飘过来,莫特做出一个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的动作:“我没...又好像...至少那时候没有,总之就这么多了...帽匠。”

  “嗯,接下来是帽匠。”汉森摸出一只食梦貘玩偶放在莫特手心,让他捏着它控制解离,因为如果薛特在这种情况下换出来,那头部受伤的就不止伊卡布了。

  “我?嘿,帽帽可以把脑袋扭一圈,三百六十度!”帽匠兴高采烈地接上了话,说出第一个词的时候连灯光都明亮了起来,他在所有人感激的目光中兴致勃勃地继续,“我现在就可以展示给你们看!”

  现在室友们又把那种目光收回去了。

  “你们表现得很明显哎。”帽匠失落地呼噜呼噜叫。

  “怎么了?在玩什么?”伊卡布房间的门突然被咔哒一声打开,约翰尼揉着肩膀从房间里闪身出来,然后轻轻合上门板,“我以为你们都睡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在客厅。”

  “因为我们想知道伊卡布怎么样了。”迪林杰推了一把明显已经睡着了的桑德兹,后者一个激灵从桌上弹起来到处摸自己的墨镜,“你墨镜在脸上戴着呢。”

  “就好像需要你提醒似的。”桑德兹像只猫咪一样甩甩头发,让自己短时间内恢复足够清醒的状态,“所以伊卡布到底他妈的怎么样了?”

  “他醒了。”约翰尼走过来非常顺畅地拿走了一片比萨,“唔,但是他...嗯...”

  “咽下去再说。”陶师傅冷漠地言语攻击普老师。

  “...但是他还有点没缓过来,就是...你知道,他现在还是会无端地害怕些什么东西。”约翰尼迅速咀嚼完那块比萨,晃了一下上半身,思考片刻,最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不用担心,他在变好。”

  “他会挺过去的。”

  “...是吗?”汉森的手指微微蜷曲,正在握拳,他摩擦着茶几,很想将指尖扣进桌面,“伊卡布...我去看他的时候...”

  伊卡布从来,无论何时都没有崩溃成那个样子,就算有,也从未在家人面前展现过,尤其是对现在处于自责状态的汉森。他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推掉跳街的任务跟伊卡布一起去调查,就不会造成这种结果。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受到了魔盒的影响,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亲眼目睹过那东西的样貌。

  现在,他们逐渐发现这件事开始变得棘手起来,或许鲍德温最开始就不止想找伊卡布一个人帮忙...或者说,从最开始就不能靠伊卡布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个委托任务。

  “他已经在恢复了,汤米。”约翰尼靠近汉森,抚抚小警官棕色的柔软卷发,柔声安慰,“你们都会的,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嗯。”将十六岁那年的舞会从脑海中抹去,汉森现在真的,真的很想钻进约翰尼怀里,但最终他只是蹭了蹭演员的掌心。

tbc.

★瓶颈之作,这个故事憋了半个月...(倒地身亡)

★用了新的排版方式。

★终于正儿八经地描写了一点点柑橘小故逝。

★奥利弗花园星系真的生活着食梦貘,它负责吃掉人们的噩梦,汉森拿给雷尼的就是这种小动物的玩偶。

★伊妹在第二部分就活蹦乱跳了,不要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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